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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黃泉來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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仿佛連桌上沈默的紅燭,都開始透出深深的詭異。

為什麽會有這種信,惡作劇嗎?江瑜緊皺眉頭,從這封信上,明顯讀到了兩點不同尋常。首先,這封信是寫給鬼的。其次,年代是清朝。

寄信人是個孩子,亂言鬼神也正常。但是信中所說的八旗子弟,那不就是清朝嗎?那東三省總督錫良,好像確實有這麽個人……但這也說明不了什麽。最重要的是,這種信,簡直聞所未聞。

不過雖然內容很陌生,但是這種寫信給鬼神,請鬼神出來作證或者幫忙之類的招數,有點像電影中的請神游戲,難道清朝就有了這種招神風俗?

也對,清朝比現代更加迷信,那時的社會上肯定流傳不少招鬼請神的迷信風俗,當然要比現代更詭異,說不定鬼片就是由此取材而來的。這麽想,江瑜松了一口氣,鬼片也是要考據的,自然是借鑒了古代人的風俗習慣。

那麽這些信,是怎麽來的?是店主閑的無聊寫的?

他拿過好幾封信作對比,封面的筆跡,有的認真,有的潦草,從隸書到行楷,從繁體到簡體,仿佛寫字的年代,都是不一樣的。

一個人不可能會寫這麽多的,這裏大大小小,林林總總,總共有上萬封信不止。

他摸著這封信,這個不想告訴他名字的孩子,不僅名字性別,生辰八字都交代在了信封裏,並且連‘被鬼神附體’這種後果,都拐彎抹角的告訴了他,當真是一把坑自己的好手。

到底是什麽人寫的?煞費苦心的寫這麽多,一定有目的。

他當然不會把鬼話當真,不過如果是惡作劇,這一堆書信,也實在是嘔心瀝血了。紅燭光線微弱,他走在信架前,手指撫摸著這些塵封已久的信封,忽然靈光乍現。

難道……這些都是小說的靈感?安靜的屋內,作者以書信的方式,像不同的人征收寫作素材,以備日後寫作之用?

他在一排排信架前走過,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想。雖然很荒唐,但一定是這樣沒錯。

這裏信架的排列方式,從春秋戰國,唐宋元明清,到民國現代,幾乎每個朝代的人物,都是按歷史順序排列在木架裏,而不是以寫信順序。

這是一個相當有力的證據。

真正的書信都是以寄信的時間順序來擺放的,但這些是按歷史空間順序擺放的。這樣擺放只有一個好處,那就是需要翻找的時候,能很清楚的知道位置。

雖然現在網絡文壇上大神雲集,但是這麽用心的人還是少數吧?

不過……他又想起了一件事。

如果是小說素材,為什麽要讓人回信呢?沒有人會回信的吧?回信了也會被嘲笑的吧?就算是開玩笑回了信,又怎麽寄回去呢?退一萬步說,我就是要寄信回去,難道真要寫自己的生辰八字?

至少江瑜是不知道自己生辰八字的。

據說偏遠貧窮地區還殘留著許多迷信舊俗,富貴家族也多數都有供奉的神佛,可惜江瑜出生在普通的工產階級,貧富都不著邊,他們這個階層的人,對封建迷信的態度,向來是跟著社會大流走的。

小年祭竈,十五祭財,約定俗稱。萬一哪天社會風氣變了,小年祭財,十五祭竈了,那他們就只能跟著變了。反正他們不迷信封建,他們只迷信社會風氣。

一連四個問題,江瑜似乎把自己難住了,忽然,他目光停留在一個桌子旁邊,一個寫著‘寄信處’的箱子。

在數學上,如果所有問題的假設不成立,那就只有一一求證。先找規律,再解題,如果答錯了再換思路。現在思路已經被斷了,那麽只剩最後一個辦法。

他拿起筆,平靜的坐在桌子前。

就算是騙子,不就寫封信嗎?能騙得了我什麽呢?就算是惡作劇,看起來也是個很有誠信的惡作劇了吧,這麽費勁腦汁的寫下來,或許在某種程度上,寫作者內心也是期待有人回信的吧?

哪怕他自己肯定知道回信的人極少,可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寫了。

話說回來,這封信上的信息量,還真是挺大的呢。

決定回信時,江瑜必須要承認,他是抱著試探的心態來的。但是當他坐在桌上,拿起紙筆的那一刻,冥冥中,他仿佛看到了給他寫信的那個孩子。

他穿著月白大褂,嘴裏咬著自己長長的小辮子,正在絞盡腦汁的寫信。

哪怕知道這只是錯覺,江瑜還是忍不住微笑起來。

這孩子看起來笨,其實對身邊發生的事很敏感。他知道廣州有叛軍,所以推測出那邊有錯綜覆雜的勢力,他知道國家哪個地區將要或正在打仗,甚至知道打仗的國家和代號。

他知道父親幾次出征失利,因此地位岌岌可危,他知道皇帝跟外國借錢,由此推斷出了整個國家都沒錢了。他知道親王們虧了錢,所以覺得母親掙錢不易,因此來給鬼神寄信,希望得到指點。

哪怕這些都是他父母澆灌給他的,能記住,還會思考,已然是相當不容易。如果這些都是他自己從日常的生活中探究出來的,那這孩子就厲害了,他肯定相當有大局觀,眼光非常高。

況且他隱隱知道自己父母解決不了這些問題,所以他大膽的給鬼神寫了信。就憑這個年紀,這份膽魄,將來也是要做大事的人啊。

不過,就憑這點,一個小小武將的兒子,想將巡撫大人的女兒大妻小妾,左擁右抱,挑戰難度似乎還是高了點……

想著想著,江瑜把自己逗笑了,他沈浸在寫信中,幾乎忘記了自己九死一生,前途渺茫的處境。

落筆處,首先要確定年份,就算是已經確定了清朝,但這時候的清朝太飄搖不定了,幾乎每一年都是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
最能確定年份的,就是廣州叛軍,總督錫良,日俄侵滿。

江瑜是文科考司法,歷史成績向來很好,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,他看的多是司法書,你問他日俄侵滿是哪一年,就像問一個賣水果的,十年前的蘋果多少錢一樣,就算他賣了一輩子水果,他也記不住這個梗。

他在政法院的同學,確實有那種驚才絕艷,過目不忘,看一眼能記半年的選手。可惜,江瑜太普通了。他不吃不喝拼死拼活才能考進北京政法,自然跟清華北大中科院哭著求著要搶的天才們不一樣。

“對了,桌子裏好像有民國的歷史書。”

雖說一提大清,就得說民國,可事實上,大清跟民國的習俗是翻天覆地的,所以,他挑了一本《從晚清到民國》。

這本書厚的像塊搬磚,跟他死磕多年的司法書非常類似,都是大片大片枯燥無味的論述。江瑜這種出身司法的學生都幾乎看不下去,挑著看了重點,才總算有了點了解。

東三省總督錫良,在1910年掀起國會請願的熱潮,日俄也是1910年侵滿,這年,這個叫都策的孩子剛剛13歲。

清朝1912年滅亡,也就是說,還有兩年就要成立民國政府。

到了民國可就慘了,老舍的茶館裏說,都在說改革,都在說滅清,結果大清滅了,日子其實更難過了。大清沒滅,日子雖然不好過,可茶館還能勉強開下去。大清亡了,連一個小小的茶館都容不下了。

可想而知,這樣的年代,連茶館都開不下去,做什麽生意可好?

至於官職,大清都亡了,還要它作甚,陪葬嗎?

官是別想了,生意也太難做了,這麽看來,好像最有可能實現的,反而是都策左妻右妾的愛情了。

全當無聊了,江瑜回了信。

寫給十三歲的都策小朋友:

雖從未蒙面,但讀你來信,三生有幸。如果你不信任我,那我們的來信將毫無意義。所以我說的話,希望你謹記於心。

經商若想昌盛,往來貿易,必與洋人合作;為官若想長久,家國飄搖,必為招兵武將;夫妻若想安穩,一人足矣,且行且珍惜。

至於小花和小紅的問題,讓兩人各送你一件禮物,你喜歡哪件禮物,便喜歡哪個人。

最後,請把承諾的錢寄來。

見字如面江瑜

寫完信,他以來信時同樣的信封格式,寫上都策寄信時寫的生辰八字,將信投到寄信處。

等這裏的主人回家,會大吃一驚的吧。說不定他還會以為家裏進了賊,這個賊還大膽的留下了筆跡指紋等信息。

江瑜苦笑一聲,他心情又重新低落下去,時間拖得越久,他內心鋪天蓋地的悔恨終於占了上風。

我為什麽要這麽大晚上開車上高速?難道那瓶啤酒真的影響了我的判斷?難道是我命裏就該有此一劫?

當時的情況,江瑜根本回想不起來了,他只記得自己開車在高速上,因為夜裏人少,他開的很快,但高速本身就很快,他也不算超速,就這樣,等他的視線內出現那張蒼白驚慌的面孔時,一切都晚了。

那種情況下,除非特異功能,否則誰都停不下來。

他想起獨自撫養他長大的母親,要是知道自己的兒子酒醉駕駛,肇事逃逸,大概會失望透頂吧,為了前途,也為了名聲,更為了母親的驕傲。他臉上浮現出冷漠而平靜的神色。

一低頭,手腕上的時間,依然詭異的停在了夜裏十點十七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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